當前訊息:清清的小河
原標題:清清的小河
周養(yǎng)俊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送信送報,每天都要過幾趟河。送了河東送河西,送了河西又送河東;只因河水是繞山走的,人又都住在河兩岸的半山腰上。
山子央求師傅:“再帶我走一回郵路吧?”
師傅榆樹皮似的臉沉下了:“丑媳婦難免見公婆,遲早都得一個人送,18歲的小伙子了,怕的啥嘛!”
山子背著郵包一人上了路。
出小鎮(zhèn)不遠就望見了小河。這河是從許多個峽谷里流出來的,緩緩地匯合在一起,然后清凌凌地向前伸展,清凌凌地一路歡唱。河兩岸是高山、奇峰、怪石和郁郁蔥蔥的藤草,說不定那樹木里、草叢中還藏著許多個美麗動人的傳說。
山子生在這河的岸邊,幼時身邊總有幾個放牛的、或割草的小伙伴,偶爾他也一個人獨來獨往,并無恐懼??深^一次一個人上郵路,他的懷里卻象揣著只小野兔,怯怯地,不知是高興還是害怕什么。
深秋,又是大清早,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行人很少。走到河邊,山子仔細查看了四周,這才脫掉長褲搭在脖子上,然后雙手舉起郵包頂在頭上,向齊腰深的急流中走去。
驀然間,山風送來一陣童音:
送信的娃,光屁股,太陽曬腚光溜溜。
送信的娃,不害羞,褲子架在脖子上頭……
山子打了個愣怔,臉也紅到了脖根上。瞬間,他又冷靜下來了。他覺得那聲音仿佛是從童年的夢里飛出來的,那山坡上并排坐著的放牛娃好像有他的影子,他笑了。
河水冰涼,他感覺到下半部身體緊繃繃的,像纏了一層膠布。腳下的石子兒光溜溜的,一踩著就隨水滑走了。他又想起了小時候在河里鳧水玩打仗,赤條條地往碧澄澄的深水中栽,在鋪滿雪白卵石的河灘上跑。心里暖起來,身子也覺不出冷了。
過得河來,山子急急忙忙走到一塊大青石后,匆匆換上了長褲,又扭干了褲衩上的水頂在頭上,這才背起郵包大步上了山路。
一對洗衣女子迎面走來,太陽光照在她們身上,那紅衫子、花衫子十分醒目,近時發(fā)現(xiàn)人也美麗動人,溪水樣清澈的眸子,山果樣鮮嫩嫩的臉盤。擦肩剛過,山子就聽到嘻笑聲,扭頭看,見兩個女子捂著嘴正沖他笑。山子不知所措,片刻,方記起頭上的遮羞物。再回看那倆女子,那醒目好看的影子己經遠了。他索性從頭上取下那物件,隨手搭在了道旁的一叢灌木上。
上游河床很窄,水仍齊腰深。山子送河西去河東時,又后悔今天走得匆忙,少帶了遮羞的物件,還后悔不該將那物件搭在了灌木上。穿長褲過河?可山里的秋風吹得兇了像刀子一樣,濕褲子怎么回得了郵電所?上次他看見師傅是光著屁股過河的,當時他的心縮成了一疙瘩兒。他擔心那洗衣、淘菜的女人們看見了罵。結果女人是碰見了幾個,可她們只是低頭看水,并無任何反應,山子不比師傅,師傅是要退休的人,啥事沒經過?他年輕,還沒女朋友。思忖再三,他還是穿著長褲過了河。
上得岸來,濕褲貼在腿上,水順著褲腳往下流。山風一吹,山子就不由地顫抖起來。
“兄弟,過來。”是一個女人的聲音,一洗衣大嫂正向他招手。
山子呆了。
“兄弟,就叫你哪!傻看啥哩!”山子過去了。那女人指著身后一堆干柴對他說:“看褲子濕成啥了,快抱去烤烤火,時間長了會生病的?!彼龔膽牙锾统鲆缓谢鸩?,遞給山子,又說:“那個大石頭后面,去,沒人看見?!闭f完禁不住笑了起來。山子發(fā)現(xiàn)她長得很白凈,特別是牙齒就如兩排碎玉。
山子心中感激,卻始終未說出一句感謝的話來。
到大石后,山子點燃了柴,衣服還沒干透,柴沒了。他湊合穿上褲子,從石后走出,發(fā)現(xiàn)遠處河灘上又放了一堆干柴。他四下環(huán)顧,卻再沒看見那洗衣大嫂的影子。
返回路上。起風了,吹得山林嗚嗚作響,河水也掀高了浪花。山子心想,那搭在灌木上的遮羞物件定被風叨走了。走到那片灌木叢時,發(fā)現(xiàn)那物件依然還在,心里納悶。待取時才看清那物體被一根粉紅色的塑料繩系在了灌木上。山子明白,這細細的粉紅繩是姑娘們扎辮子用的。山子落淚了。他猛然發(fā)現(xiàn)這眼前的小河不再是童年的小河,也不是昨天的小河。他看見小河在長悄悄地長,長得更清凌更可愛了。